钱翰《文学的再现问题中的意识形态(节选)》高三议论文阅读题及答案
①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赋予模仿两种完全不同的定义。在第三卷中,模仿指的是一种诗的风格,类似我们所说的直接引用,与叙述相对立,其意思是,如果诗句实际上是以人物的角色在说话,那么此时诗人似乎在模仿他的人物。在第三卷中,柏拉图所说的模仿是同质性的:悲剧中,演员模仿人物,也就是说模仿者与被模仿者从性质上来说是相同的;而在史诗中,诗人的语言模仿人物的语言,这种模仿可以说是一种同化的行为。
②然而在第十卷中,模仿就不仅仅是一种风格,而成为诗的本体,是诗歌的语言与现实世界之间的本质关系,任何描述外部世界和人物的语言都是模仿。与同质性模仿不同,这里所说的模仿是异质的,模仿者是语言,被模仿者是人物和事件,诗人对世界和各种事件的描绘成为模仿行为。柏拉图在论述诗歌问题的时候,加入一个画家作为论证的中项。他以“床”为例,首先是自然的床,它是床这个事物的本质,具有唯一的形式,只可能出自神的创造;现实世界中由工匠制作出来的床是对“自然的床”的模仿。而画家的床只不过在模仿事物看上去的样子而不是事物实在的本身,因此画作是对影像的模仿而不是对真实的模仿,跟真理隔了三层。
③柏拉图关于模仿的讨论最终落脚在伦理学,他对诗人实际上提出了这样一个悖论:如果他们不与诗歌中的主人公做同样的事情,那么就说明他们没有关于这些事务的正确知识,只不过是假装表现主人公的行动和语言。但是,如果他们与主人公做同样的事情,那么他们就不再是诗人。这样,任何人都不可能既是诗人同时又是一个诚实的人。然而必须指出的是,在这篇对话中,模仿具有双重的涵义,而柏拉图却没有加以区分。第一个涵义:诗人模仿现实事物如同画家,比如说画一张床;第二个涵义:诗人模仿其他人,让我们看看柏拉图对荷马的指责:他虽然从未真正统治过任何城邦却以一个统治者的方式说话,虽然从未制定任何法律,却以立法者的方式说话。因此,当他批评荷马的诗远离真实世界的时候,实际上有双重含义:一方面,荷马对政治、战争和教育等公共事务缺乏真正的知识,因此他所说的话远离真理;另一方面,荷马本人与那些在特殊领域具有真正知识的那些人物之间有很大的距离。但是,如果我们在这个意义上审视柏拉图对诗人和画家所作的对比,就会发现一些问题:根据柏拉图对模仿的定义,画家虽然模仿工匠所做的床,但是并不能说画家模仿工匠本人。画家的工具是笔和墨,而工匠用的是斧头和锯子,因此柏拉图并不指责画家为模仿工匠。然而,诗人与画家的区别在于前者使用的是对一切人都是共通的语言,诗人与他们的模仿对象有一种本质上的类似性,于是在柏拉图眼中,诗人不仅仅模仿对象,而且使自己变得像被模仿的对象,形成一种双重的同化。这种双重的模仿实际上使诗人完全成为诗歌所描绘的世界的附庸,也就是说,在柏拉图眼中,并非诗人创造了诗歌所描绘的世界,而是诗歌的世界创造了诗人,一个纯粹的依附者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④柏拉图对模仿问题提出的两种不兼容的定义分别属于风格和本体。柏拉图在第三卷中从风格的角度来看问题,诗人可以进行选择,对于诗人而言,模仿是一个主动判断的结果,诗人为了达到某种效果,进行模仿或者不模仿。但是,在第十卷中,从本体的角度来看,诗人则无法进行选择。出于反对模仿的伦理要求,柏拉图把诗人从理想国里全部驱除干净,即使伟大的荷马也不例外,因为诗人不可能不是模仿者。从逻辑的一致性来看,如果模仿属于风格的范畴,那么这就是文学的内部问题,作家根据其伦理或美学的判断在创作过程中加以抉择。如果模仿属于本体的范畴,实际上这就成为文学的外部问题,其实质是探讨文学作为一个整体与文学之外的世界处于何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