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聪之后

高菁

（本文获《让每一个家庭充满爱》全国征文比赛一等奖）

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静得出奇。

爸爸趴在我的耳边大声喊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聋了。两只耳朵，全聋了！

昨天，我帮爸爸盖厨房，一不小心从房上摔下来，哪儿都没摔坏；只有耳朵里流出了血……

从此，通往大学的路堵死了，一心向往的新闻系成了海市蜃楼。今后，我就是考成全国的“状元”又有哪一所大学肯要一个什么也听不见的人？

冰冷的泪水在脸上流淌，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妈妈的。

班主任来看过我了，她说：如果我能够参加高中三年的考试的话，那么学校可以在我没上学的情况下保留我的学籍。

难道我辛辛苦苦三年，好容易考上一个重点中学的结果，却是告别学校和老师？想到这儿，我感到十分沮丧！

爸爸走了，回来的时候，递给我一台进口的高档照相机和十本稿纸。

我又哭了，但这一次，泪是滚烫的。在这之前，虽然我的作文多次在全国获奖，摄影作品也曾在报刊上发表，可是，从来没有听到过爸爸妈妈一句鼓励的话，相反，他们还会说：“整天瞎写乱照，考高中时人家要的是总分，这些管什么用？”那时候，我偷偷地写，偷偷地照，深夜偷偷地洗照片。得了奖，发表了作品也不敢说。现在呢？现在爸爸主动买来相机和稿纸，这意味着我从此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作这一切了，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代价，居然是我的两只耳朵！爸爸妈妈，又何尝想得到呢？

又过了几天，妹妹不顾我的一再反对，居然缠着妈妈卖掉了收录机。

妹妹多么需要收录机啊，她的课余爱好中占第一位的就是音乐；学业上，她最喜欢的功课就是外语。以前，她一有空就“霸占”录音机，我偶尔要听一点别的，也总是吵得不可开交。现在，为了不让我难过，她竟然把收录机卖了。

我也喜欢唱歌，就在从房上摔下来以前半小时，我还在跟着录音机学唱《让世界充满爱》。可惜，我是天生的“走调大王”，总也唱不准，结果妹妹就发了脾气，说我糟蹋歌，使她受刺激，愿意唱自己去精神病院唱，别在家犯病。我呢，自知唱得不好，觉得理亏，只学到“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后来，我们抱在一起，哭了。

电视剧《贫穷而善良的女人》成了我们全家必看的节目。

像剧中女主人公的母亲一样，妈妈也总是不断地向我重复，固执地认为是她对不起我。我却觉得对不起妈妈！

失聪以前，妈妈总是每天五点多就起来为我和妹妹准备早餐，夜里陪我读书一直到十一、二点。而我，总是以学习为借口，逃避一切家务劳动。饭后不洗碗已经成了习惯，就是早晨起来，自己的被子也是能不叠就不叠……耳聋之后，我又整天愁眉不展，茶饭不思，使妈妈本来就经受了沉重打击的心上，又罩上了一层阴影……啊，妈妈有像电视剧中那位母亲一样善良的胸怀，我却没有那位和我一样耳聋的女主人公的美好品德。

从此，我变得快活了。学习、摄影、写作、帮妈妈干家务、辅导妹妹的功课。一忙起来，自然觉得充实，那种从一开始失去听觉就笼罩在我心头的不能升大学的悲哀，也慢慢地淡化了。两只耳朵算什么？我不是能说，能看，能写，能跑吗？那些不断地发表着的摄影和习作，不是在表现着我的价值吗？

日子流水般地过去，转眼到了期末考试报成绩的日子。上午，我去学校听了成绩，高兴得差点忘了东西南北，全班第五名！要知道，我在教室里才坐了不满五十天啊！

下午照常理疗（大夫说，左耳如理疗，尚有10%的希望），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喊：“妈，我考第五！”但是喊完了，我却惊呆了——天哪，我听见了！“妈妈，我听见了！”我一把抱住妈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全家都愣住了。妹妹用力地喊了一句：“大声点！”传进我左耳朵里的虽然是微弱的声波，但是我毕竟听到了！

我戴上了助听器（过去听不见，戴了也没用），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所不同的是，爸爸不再限制我的课余爱好，我和妹妹不再为了收录机而争执不下，家里的活不再由妈妈一人包揽……

我学会了唱整首的《让世界充满爱》：“如果你，如果我，失去理解和信赖，一切都将不存在……”当我们把曾经失落的东西寻找回来的时候，我们总算意识到了它的宝贵。

（本文获《让每一个家庭充满爱》全国征文比赛一等奖）